对话战"疫"一线医生:我只能往前冲,根本没有后退的余地!(组图)
2月5日,全国新增确诊病例3694例,累计报告确诊病例28018例;新增死亡73例,累计死亡563例。
湖北省新增确诊病例2987例,累计报告确诊病例19665例;全省新增死亡70例,累计死亡549例。
"小杨不是第一个在疫情中感染的医护人员,也不是最后一个。"
——武汉市中心医院疼痛科主任蔡毅
2019年与2020年之交,新型冠状病毒肺炎袭来。 战“疫”前线,大量医务工作者正在一线与病毒进行一场战役。他们,是坚强的战士。
超负荷轮转的他们,让护具在脸上勒出深深痕迹,有的人已经感染病毒。难怪有医护人员在奔赴武汉前,给出的前提是不要告诉自己家人。但在心里柔软那一面,是他们也为自己的感染哭泣,为自己的一声咳嗽担心。
这坚强与柔软,都记录在他们写下的这一篇篇战“疫”记录中。从这些记录中,看到真实的现场,了解治疗的过程。更重要的,读出一份守望春暖花开的信心。
视频记录武汉一线急诊科:
医护人员轮流摘下口罩吃饭
对话者:武汉大学中南医院急诊中心副主任夏剑
日期,我们前往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在这里,身边不断有战友“中招”,康复后又立刻投入战场;物资不够,防护服能穿多久就穿多久;决不允许两个人同时摘下口罩,必须轮流摘下口罩吃饭……
点击视频,听该院急诊中心副主任夏剑讲述真实的战“疫”急诊中心什么样。
“老兵”请缨出征:
既然报名去一线,就有被感染的风险
对话者:武汉市中心医院疼痛科主任蔡毅
2008年汶川地震的时候,我因为在医学院学习没能去到一线,一直觉得是个遗憾,这次疫情爆发后,包括我在内很多医护人员都是主动报名去第一线。医生上前线,就像军人上战场,既是使命,也是荣誉。有上战场的机会,是一件很兴奋的事情,同时也是自我价值的体现。
来到疫情一线前,我在市中心医院疼痛科工作,疫情爆发后,我们留了一位年纪大的同事“看家”,其余人全体上阵。我们的疼痛科门诊已经关闭了,全员投入到抗击疫情的战斗中。
我相信所有医护人员都清楚,既然报名去了一线,就有被感染的风险。一直以来,无论是新闻报道里被感染的医护人员,还是我身边的人,被感染的案例都非常多。但是看到小杨(感染的护士)这么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在疫情爆发时第一批报名来到一线,又因为感染而害怕哭泣的时候,我内心还是非常动容,才发了那条朋友圈(如下图)。
除了小杨以外,这十多天里留给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位现在转院去火神山医院的患者。这位患者在微信群里哭着说(语音),在治疗的十几天里已经跟我们建立起了感情,不太舍得走。因为我原来“做”的是疼痛科,接触的都不是要命的事情,病人给我送锦旗的有,但才来10来天(的患者和我们)分开就会哭这种感觉,是我职业生涯里没太遇到过的。病人和医护建立起来的这种像战友一样的感情,是我这次才体会到的。
护士小杨及其父亲目前已经被中心医院收治,病情已经得到了有效控制。小杨不是第一个在疫情中感染的医护人员,也不是最后一个,唯有尽早将疫情控制住,才能换回更多普通人及医护人员的平安。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今天有很多人问我,全国感染新冠肺炎的确诊病死率为2.1%,湖北省的病死率为3.1%,武汉市的病死率为4.9%。在我看来这一死亡率是偏高的。一方面是由于前期核酸试剂短缺等原因,有部分患者没能得到确诊。另一方面,从一线的情况来看,假阴性的情况太多。
我说这点的目的是想强调,新冠肺炎的死亡率也许没有那么高。但我还是想强调朋友圈里说的,武汉一定要继续封,市内的也不要出来流动,避免造成交叉感染,这还是目前防控工作的重点。
SARS亲历者又踏征程:
现在,一半以上队员需要安眠药
对话者:中山三院呼吸内科副主任医师周宇麒
1月24日除夕夜,我跟随广东驰援武汉医疗队第一批飞赴武汉,与海军军医大学医疗队接管汉口医院。汉口医院作为距离华南海鲜市场最近的医院之一,与金银潭、武汉肺科医院共同承担新冠肺炎患者最早期的收治工作。
我们一到汉口医院就发现,这里已经超负荷运作近一个月,医护人员非常疲惫,甚至有人已经被传染,物资和设备匮乏;呼吸科情况非常严重,我们接手的片区共有73名患者,其中危重病人3例、重症病人52例;另外汉口医院的条件比较简陋,患者隔离、医生防交叉感染等地方都做得不到位。
我们前期工作就是对防护上的不足进行整改,但汉口医院硬件设施上的不足,也给我们的实际工作带来极大挑战。(举个例子)在临床治疗中发现患者缺氧症状比较明显,汉口医院因为先天条件所限,中心供氧流量没办法增大,我们就想办法找了容量10升左右的氧气瓶给患者供氧……
现在虽然想办法用上了氧气瓶和制氧机,在临床上对一些中度偏轻的患者效果还不错,但想要从根本上完善,还是要从系统上进行升级改造。就像打电话一样,原来用的是家庭电话,但是我们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去珠穆朗玛峰通话……
新冠病毒和SARS病毒都是冠状病毒,很多时候冠状病毒最终好转痊愈要看患者自己的抵抗力。我们目前的治疗方案是用抗生素、小剂量的激素、丙球这些,帮患者渡过一个艰苦时期,等后面情况稳定了就会慢慢好起来,现在治疗中给患者提高免疫力的丙球捉襟见肘,只能患者自己去买。
不止是丙球,医护人员的防护用品等物资都只能按天发,现在只能基本保障医护人员在隔离区有防护服、护目镜、N95,但是口罩、长筒靴套这些消耗品还是短缺。
(抗击)SARS的时候,防护措施很简陋,所有东西都不是一次性的,需要反复消毒使用。17年前N95太贵,口罩是纱布,防护服也是一般的布制手术隔离服,多穿几层,鞋套也是布的。那时候我们土法上马还不是照样扛过来了吗?但是现在我们有保障了,既然条件更好一些,就尽量还是给医护人员更好一点的保障。
我们亲眼见到了汉口医院的ICU医生、护士在救治过程中被感染。现在团队里还没有出现被感染的情况,但是也会担心,随着时间推移,后面怎么样不好说,但是作为医护人员,职业操守不允许我们有退却的想法,只能往前冲。
现在我们每个医生上班要面对20名患者,医护人员体力消耗非常大,我们尽量保证大家休息。但更主要的是精神压力大,护士团队里年龄最小的只有22岁,刚毕业,却要每天面对重症或者生离死别的事情。
现在,一半以上的队员需要服用安眠药,我作为领队也会想办法帮大家舒缓压力,坚守每一天。
疲劳作战的放射科医生:
医务人员很难时刻做到有效隔离
对话者:武汉市某定点医院放射科副主任医师
农历大年二十九,我们医院被确定为武汉市中心城区发热患者定点收治医院,全院进入忙碌状态。急诊科我不清楚,就说放射科的技师,大年三十和初一平均一天看的CT片有500多张,平时也要看200~300张。
那时候所有人都很恐慌,处于无序状态,医院内的局面也很混乱。有个急诊科同事的日记写得很清楚——那几天门诊大厅人声鼎沸,六个诊室门前排起长龙,发热门诊是24小时不歇诊,但仿佛就是有看不完的病人、接不完的诊。
急诊科的走廊两头都住满了留观的病人和家属,由于床位紧张,没有板凳,人们或站、或坐、或趟,有的甚至就着被子躺在地上。抢救室里的重症病人,虽然都上了氧,但仍都大口喘气。由于病房没有床位、呼吸机,又无法转到别的医院去,这些重症病人只能在门诊急救室里给予输液、给氧等对症治疗。
病人看病排队几个小时、拍CT几个小时,极容易造成交叉感染,还不知道谁会传染给谁,就连医务人员也很难时刻做到有效隔离,我们科室就出现了医务人员感染的情况。
我们科室人手不太够,得不到休息,都在过度疲劳作战。如果连技师都倒下了,谁来给病人看病?现在我们在培训全院的技师岗位人员,希望能补充人手。如果有志愿者这条畅通渠道,武汉市所有的医院才能保持眼中的希望、心中的一点点火光。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2月3日,中南医院张教授(注: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影像科副主任张笑春)呼吁别再迷信核酸检测了,强烈推荐CT影像作为目前2019nCoV肺炎(诊断)的主要依据。我们科室的胸部CT片子中50%以上显示为阳性,我建议用影像替代核酸检测,阳性率比较高。
前几天有个急诊科护士长对媒体说,你说我不怕死,我不知道别人怕不怕,我可以说我真的不怕,我是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我们的职业道德让我们在面对病人的时候根本没时间去考虑这个问题,你只能往前冲,没有后退的余地。
社区医院医生见证战“疫”升级:
最开始时,到处“化缘”防护品
对话者:武汉一大中型社区医院医生
去年12月30日,我们院长说要去区卫健委开一个紧急会议,回来后告诉我们:武汉发现不明原因的肺部感染情况,有7例是重症肺炎病例,而且一家四口出现同样症状,需要采取疾控措施。12月31日起,我们医院就开设了发热门诊,三个医生轮流排班。一开始大家只是觉得增设了一个部门,没有感到异常,很快上级医院就发布一个发热分诊预检措施。
我从(2020年)1月3日开始戴口罩出行,但地铁上没有一个人戴,嘈杂得很,别人可能还觉得我很奇怪。我有很多同学在大医院,1月12日左右,听说他们有医护人员受感染,就要求穿隔离服。15日,形势就非常严峻了,地铁上戴口罩的人越来越多。
20日,钟南山院士的讲话,成为新冠肺炎的分水岭。
我们医院的医护人员最开始没有用过正宗的N95,防雾型护目镜、防护服也是到处“化缘”而来,更不要说每天穿新的一次性防护服。
现在我们院长基本上每天就忙两件事,一是筹措物资,前两天见底了就去街道办要,这是持久战,二是协调病人转到上级医院。
最开始我们防护服紧张,只要没有接触过疑似病例就会用紫外线消毒一晚,第二天再穿。但是现在防护用品可以一天一换。
上班时不敢喝水都是常态。我们一次上6个小时,我上班前不喝水,憋6个小时以后下班了喝。我们因为社区医疗机构还需要把疑似病人从家中转送到上一级的定点发热医院,所以值班时还需要24小时待命。
常在一线接触病人,我也会感到恐慌,前几天突然咽喉不适,我就在想是不是自己中招了,幸好,后来吃了一点药、多喝水又症状缓解了。
从防控角度来说,必须要从隔离污染源、保护易感人群和切断传播途径三方面齐头并进。相信全国人民和武汉人能共同赢下这场战役。
艰难他们扛了
心中也有些话想捎给我们
患者躺在病床上时,自己、家人、亲属,每天都会期待那天的医生巡房。除了听他们介绍病情,还期待着医生们理性的、带着希望的安慰:“只要做到……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疫情当前仍在持续,我们都像是在期待医生巡房的患者、家属。因此,这一次,这几位医生也给我们带来了理性而温暖的安慰和建议。
“希望这个疫情随着气温转暖快点过去,因为SARS的时候就是气温上升后来了拐点,一旦天气热起来感染人数一下子下去了,病毒也就销声匿迹了。”——冠状病毒的老对手,周宇麒医生
“结束恐慌,死亡率不是恐慌中我们自己认为的那样高,虽然传染性强,但随着疫情的发展,它终将下降,直到消灭或战胜。
从无序,到渐渐触摸出某种规律,再到有序,总会有一个过程,我们在这个过程中,虽然某些地方可能有不尽人意的地方,各方都在努力,我想,病毒终将会过去。”
——前面那位每天看片几张CT片的放射科医生
“新冠肺炎的死亡率也许没有那么高。但我还是想强调朋友圈里说的,武汉一定要继续封,市内的也不要出来流动,避免造成交叉感染,这还是目前防控工作的重点。”——去过汶川、正与新冠病毒交手的蔡毅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