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疫情、乌克兰战争和史上巨变一样 “改变人们的穿着方式”(图)
与往年相仿,西北欧今年的仲春乍暖还寒。不过,对比近两年来,随着各国疫情解禁,跨境旅行再度无声无息地成为人们生活中想当然的事情,对很多人来说春意中似乎多了几丝希望和温馨。
窗外树影、屋影和人影荏苒,两年多来首度乘“欧洲之星”高铁从伦敦往巴黎现场参展的丹麦时尚设计师班森(Cecile Bachman)便感触良多。这是疫情以来她首次巴黎行,也是她首次参与有观众的现场走秀。
周日的列车车厢内空荡荡的。随行的几名模特们穿着新季衣服,凑在一起玩儿游戏、读书、摆造型消磨时间。看着眼前的新作,班森有些按耐不住的激动。
她对BBC中文说:“终于来巴黎了!巴黎是浪漫和手工技艺的代名词,和我的设计完全契合。”
激动归激动,同其他很多行业一样,疫情和乌克兰战争已经对时装工业造成了巨大冲击。据介绍,此次同样来巴黎走秀的巴黎女装品牌Coperni平时就非常依赖乌克兰“外援”。
他们在走秀前发布的Instagram称,准备走秀期间向乌克兰的工作室致敬。Coperni这样说道:“自从我们的品牌开创以来,大部分剪裁一直是出自位于基辅的Cap Est Sarl工作室。精湛的手工技艺让我们深深体会到现代剪裁的魅力。这次巴黎走秀献给她们 —— 我们最棒的合作伙伴。”
班森表示,说到自己品牌目前受战争影响还不大,因为一直是自己研发布料。据悉,她们先是花很长时间手绘2D的草图,然后与在瑞士的布料生产厂合作在发展出布料。
班森形容此次巴黎现场走秀是“勇敢的回归”
乌克兰战争的冲击
话虽如此,在全球时装业中,受到疫情和战争严重冲击的厂商大有人在。
据统计,像Coperni一样依靠乌克兰专业工厂生产衣服的同行不算少数。比如,Zara、New Look和玛莎等品牌已将大部分生产转移到基辅、利沃夫和敖德萨的乌克兰工厂。
回看历史,二十世纪末期,乌克兰一直是苏联最大的制衣中心之一,拥有技艺精湛的纺织匠人和历史悠久的缝纫传统,再加上她优越的地理位置和便宜的生产成本,让成熟品牌动心之外,还吸引了不少新人设计师。
坐落在乌克兰敖德萨的制衣工厂Udekasi表示,战争带给他们的影响即时可见。据悉, 他们为新品牌和新设计师提供便利,不仅降低订单起订数量,还为设计师提供实验性制作。可是目前到了新季生产时候,当地却成为了战场。
乌克兰纺织业出口量占全国总产量的80%-90%,与46个国家签有19项自由贸易协议。
据路透社数据,截止到3月4日伊斯坦布尔的纺织和皮革厂家,已收到来自莫斯科和基辅价值2亿美金的取消订单通知。
两名老年妇女在乌克兰敖德萨某教堂祈祷和平
Statista数据显示,俄罗斯服装市场的年收入达到 381.96 亿美元,市场预计每年增长 2.75%(2022-2026 年复合年增长率)。其最大的细分市场是女性服装,市场规模为 207.65 亿美元。在乌克兰,2022 年服装市场的收入达到 502.7 万美元,市场预计每年增长 8.09%(2022-2026 年复合年增长率)。
另外,土耳其是全球纺织成衣业的重镇,也是欧盟第二大供应来源国。据信,该国有将近六万的纺织工厂、鞋厂和制衣工厂,每年生产650亿美金的成衣和装饰品。2021年光是出口到俄罗斯的服装、纺织品和皮具总额达7.18亿美金,出口乌克兰的总量是3亿多美金。
俄罗斯和乌克兰两国是土耳其重要的订货商来源,伊斯坦布尔品草出口商会负责人森诺卡可(Mustafa Senocak)表示:"我们收到成千上万双皮鞋和皮衣订单取消要求,现有的俄罗斯订货商询问是否可以用卢布结算,否则他们无法支付。"
行业负责人告诉路透社,由于不确定性,土耳其与白俄罗斯、摩尔多瓦和罗马尼亚的贸易也有所降温。一些波兰客户要求暂停订单。
除了生产方面的影响,时装业市场格局也发生过了变化。随着西方国家对俄罗斯的战争制裁,爱马仕、香奈尔、和开云集团(Kering)暂停在俄罗斯的业务,其他品牌也追随奢侈品牌暂歇退出俄罗斯市场,香奈尔近日宣布对在海外持有俄罗斯国籍的消费者进行购买限制。
尽管如此,华尔街研究和经纪公司伯恩斯坦的分析师索尔卡 (Luca Solca) 告诉 BBC,俄罗斯的奢侈品时尚仅占大多数公司全球收入的 2% 左右,但俄罗斯人是一个“崇尚享乐的民族”,热衷于奢侈品消费,对世界各地的企业都很有价值。
全球投资银行咨询公司 Evercore ISI 的消费者和奢侈品分析师萨阿德(Omar Saad)注意到俄罗斯人在货币贬值时恐慌性购买奢侈品,尤其是珠宝,以作安全投资。 宝格丽(Bulgari)报告称,自战争开始以来,其俄罗斯商店的销售额激增,其母公司LVMH却最终停止了在俄罗斯的所有旗下品牌商店。
然而,对于此举也有同行持不同意见。拥有优衣库等品牌的日本零售控股公司迅销于 3 月 9 日宣布,他们将继续在俄罗斯开展业务。公司创始人柳井正表示:“衣服是生活必需品。俄罗斯人民和我们一样有生活的权利。”
就奢侈品市场,时尚联合(FashionUnited)表示,俄罗斯和乌克兰共同占全球奢侈品销售额的 4%到5%左右,这意味着冲突的直接影响可能较小。
一战末期开始的西班牙流感曾导致数千万人口死亡并严重冲击全球经济
创作的复苏
纵观历史,战争和疫情所带来的影响并不都是消极。有专家介绍说,以往全球范围的动乱之后,往往迎来的是艺术创作热情和灵感的迸发。
1918年一战尾声,西班牙流感紧接着全球蔓延,至少夺走全球5000万人的生命,再加上在战争死亡2200万人,全球经济、社会所受冲击可谓巨大。在 1920 年西班牙流感结束后,全球持续约一年的金融萧条,失业率上升至 8.7% 左右,股市狂跌。
然而,那段时间里,各国设计师反倒灵感大爆发,创作到达了新的高峰。根据NSS杂志,20世纪初一战结束随即爆发的西班牙流感之后,香奈儿、古驰和芬迪等品牌的经典款式和设计纷纷出炉。这个阶段是世界上有史以来最具创新性的时期之一,被许多人称为“咆哮的二十年代”。
1921-1929年期间,汽车、收音机、冰箱、电动洗衣机、自动点唱机等新技术的发明和普及,美国的消费出现了巨大的繁荣。也影响了全球股市。在“咆哮的二十年代”,最活跃的城市是纽约、芝加哥、柏林、巴黎和伦敦等主要首都。
许多时装公司和设计师在此期间尽情绽放。香奈尔在巴黎走红;拉文(Jeanne Lanvin)凭借她的巴黎高级定制茁壮成长;古驰(Gucci )于 1921 年在佛罗伦萨创立; 斯奇培尔莉(Elsa Schiaparelli )回到法国开始她的事业,并于 1925 年在罗马推出了品牌芬迪(Fendi )。这个时期被称为“时装游行”时代,因为设计师们开始在他们的商店中向人们展示新设计。
对比现在,疫情持续第三个年头,俄乌战争开始,根据英国国家统计局今年1月统计的数据,一周当中有36%的人由于感染新冠至少在家办公一次。英国已有17万人死于新冠病毒。
设计师们却从疫情和战争当中迸发出灵感。时装业貌似停滞:疫情中经历的时装周取消、订货会取消,设计师走秀取消等等,再加上俄乌战争将给他们带来的原材料危机,更是雪上加霜。讲古论今,班森就形容自己这次在巴黎办现场走秀是经历了疫情和战争之后的“勇敢的回归”。
用丹麦诗人蒂特莱芙瑟(Tove Ditlevsen)的诗歌《午夜漫步》打底作为走秀的开场白,班森表示她想传达一种积极的情绪。她表示:“我从十几岁就喜欢读蒂特莱芙瑟的诗,它伴随我的童年。读这首诗让我眼前一下子浮现了许多颜色,它们是积极的颜色。”
班森告诉BBC中文:“这一次创作是聚集以往的每一季设计灵感,将他们不断发展、放大以往的过程”。
战争导致女性放弃了传统的繁琐而选择了更加方便简洁的新着装
穿着变化
据介绍,历史上的疫情、战争除了改变政治、经济与社会大格局,也会改变人们着装的习惯与方式。
比如,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裁缝被征召入伍,迫使他们关闭业务。其他时装公司转而努力为士兵制作绷带、衬衫和袜子。而新冠疫情期间,许多品牌和设计师自告奋勇制作口罩,还专门把口罩加入到设计当中,推出口罩和衣服配套的装扮。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如同历史不断重复一样,新冠改变了我们的日常穿着习惯。伊萨贝尔(Joanne Isabel)是英国肯特一家房产公司的主管,她每天在家办公将近两年,她告诉BBC中文:“我现在不用穿西装和派对礼服,每天在家只用运动裤和睡裙,工作、吃饭和休息不用换衣服”。
杂志《快公司》中提到,重大的世界事件改变时尚,这不是第一次。
第一次世界大战引发了女性穿着翻天覆地的改变。一战前,引领时尚潮流的法国上流社会女性,每天要更换五次衣服,有针对不同场合的特定、精致的服装,例如晨衣、茶裙和歌剧合奏。当战争在欧洲爆发时,富有的法国女性抛弃了这些不切实际的服装,开始穿上量身定制的西装。这股风潮影响了英格兰,在工薪阶层十分流行,并保持了几十年。它成为所有社会阶层女性的默认设置。后来传到全世界。
另一方面,战后女性在美国获得投票权,自由和享受的愿望使女性追求自由的东西。女性放弃了紧身胸衣,连衣裙更短、更宽松,腰线更低或不存在等等,舒适的针织面料风靡一时,男性专门放手表和钱包的口袋首次出现在批量生产的女装上。
一战博物馆的教育策展人沃格特 (Lora Vogt) 说:“一些女性西装就模仿了士兵的制服”。
中央圣马丁博物馆和当代收藏教授维尔库克斯(Judy Willcocks)对此表示,服装随着女性从事的工作而改变。男性参战,女性越来越多地进入劳动力市场,在办公室、工厂和医院工作。西装成为女性着装重要的部分,因为穿西装用时短,也行动自如。
“全球都在转向宽松、允许大幅度运动的服装,”沃格特说。
班森与同事为巴黎现场走秀做准备
消费习惯变迁
讲到新时代设计理念,班森平时追求的是“可持续性服装”。尽管由于她的设计讲究加入刺绣、大花印花和手绘等精工,受到“过于浪费和奢华”的一些批评。 世界呼吁环保组织Good On You就认为,班森的设计过于“追求形式”,“不够环保”;尽管品牌声称运用环保材料,但始终没有从本质解决“创意回收”。
但班森认为环保和可持续不一定就是要简朴。她说:“我还有奶奶给我的衣服,也希望我的衣服可以传给我儿子”。
日本纺织匠人福吉萨瓦(Emi Fujisawa)也赞同班森所提倡的精工好料衣服持久传承的观点,认为一件衣服应该可以穿很长时间,而不是一季一换。她认为,可持续性服装,是为买一件衣服一直穿为初衷制作而成。如果带着这样的思维看我们的定价,把价钱分摊到每一年,就不会觉得相对于“快时尚”而言的可持续性服装价格不菲。
根据BBC的调查,截止到2020年,一名快时尚消费者购买衣服的数量平均比15年前增加60%,在英国每分钟有超过两吨的衣服被卖出,多于欧洲其他国家。全球每年卖出5600万吨的衣服,预计2030年将增长到9300万吨。
此外,战争制裁和疫情所带来的通货膨胀,将持续一段时间。能源涨价导致生活成本大幅度提供,人们开始对穿搭谨慎消费。
由战争衍生的不确定性可能会让消费者变得更加保守。奢侈品分析师萨阿德表示,欧洲当地的支出短期内可能会有点不稳定,因为战场离自己很近。
消费者目前的心态就是“等待”。
赫尔(Vicky Hall)在伦敦的金丝雀岛经营慈善老人院,她在疫情期间经常在一家慢时尚网店——Beautiful Freak Fashion Lab购物,她告诉BBC中文说:“我要慢下来了,因为太多不确定,......人们都在观望,没有人会随意消费。对于零售商来说,一定是个挑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