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执政联盟里，三个男人一台戏（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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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冬方:朔尔茨才上任十个月就拿出了“杀手锏”，来解决这么一桩并不多了不得的问题，这是否是执政联盟无法通过沟通达成一致的失灵和失控？

话说朔氏家族里，两位连襟久结嫌隙，势不两存。某日，平时沉默寡言的大家长老丈人朔老忽然拍案而起，喝道：这个家我说了算！三个男人的这台戏，说的就是德国联邦政府三党联盟里核心权力圈中的三个男人：总理、社民党人朔尔茨，副总理兼经济部长、绿党人哈贝克，财长、自民党人林德纳。哈贝克和林德纳好比参与执政而联姻的连襟，而朔尔茨相当于为组阁而招哈贝克和林德纳进家门的老丈人。

比方归比方，德国联邦政府不姓朔尔茨，三党联盟也不是一场家族联姻。自民党和绿党向来格格不入，一个偏右，一个偏左，去年新成立的交通灯联合政府，是自民党和绿党在联邦政府层面的首次联盟。好几周以来，两党在电力危机下的核电退出问题上僵持不下，哈贝克主张将仅存的三家核电站中的两家保留至2023年4月，但坚持不转载新的燃料棒，林德纳对绿党穷追不舍，主张三家核电站全部延期，至少运行至2024年初，必要情况下，购置新的燃料棒。反核电是绿党的核心价值，自民党目前正面临着在执政同盟里寻找话语权，至于三家核电站能在电力危机中究竟起到多大作用，则是其次的。而朔尔茨，似乎置身事外。

眼看核电退出法定最后期限2022年12月31日正在迫近，是否延期，如何延期，都不确定，支撑延期的法律修订也没有着落，哈贝克和林德纳各不相让，朔尔茨调解无果。10月17日，朔尔茨书面致信哈贝克、林德纳、环保部长三位部长，宣布：延长运行三家核电站至明年4月15日。

这项总理命令意味颇深长。在宣布决定的同时，并附上了决定依照的是联邦政府运行规则的第一条。第一条规定，联邦总理决定内外政策准则，部长们必须执行。这道命令并非从天而降，却给人造成了从天而降的错觉，因为这是一道从未被真正激活过的权能。

基民盟默克尔在执政的16年期间经历的大大小小危机不在少数，唯有在难民问题上，因和内政部长的分歧，默克尔以警告的方式提到了这项权能准则，但最终并没有使用它。将历史再往前推，社民党人施罗德担任总理时期，他的领导风格似乎完全不一样。在1998年社民党和绿党红绿组阁之前，施罗德已经单方面定义了他眼中的权力分配：大党社民党是厨师，小党绿党是服务员，不能接受这一点的话，纯属绿党式自大。

同样来自社民党的朔尔茨没有表现出施罗德式的霸气和俯视，甚至连强硬都没有，仿佛他身处一个三权均等的联盟里。三党联盟以来，绿党的贝尔伯克和哈贝克，自民党的林德纳，个个性格鲜明。没有今天这道命令，人们都差点忘了，在2021年大选中，社民党才是三党中选票和席位遥遥领先的那个大党，朔尔茨才是施罗德口中的厨师，而哈贝克和林德纳不过是服务员而已，按照施罗德当年的标准，今天的哈贝克和林德纳傲慢自大，忘了自己是谁。人们不禁疑惑，总理在哪儿？那个曾经在汉堡市市长位置上说一不二的朔尔茨呢？

核电退出分歧中，朔尔茨出现了。所说是命令，不过是书面的，避开媒体聚光灯的，出示根据的，考虑到各方的。如哈贝克所愿，核电站只延期至2023年4月，而不是自民党主张的2024年。如林德纳所愿，所有核电站延期运行，而不是绿党主张的三家中的两家。而且，朔尔茨既没有触碰绿党“装载新燃料棒”的红线，保留了“退出核电”，也相当于给自民党颁发了一张话语权证书。一个命令，以妥协的方式出现。即使它的意思明明可以是，我是总理，我说了算。

朔尔茨才上任十个月，就拿出了总理“杀手锏”，来解决这么一桩并不多了不得的问题，这是否是执政联盟无法通过沟通达成一致的失灵和失控？社民党前主席曾在多年前提到，谁要是在执政联盟里使用这项并不现实的权能，他自己清楚，联盟已经抵达终点了。朔尔茨这次为什么使用它？三党联盟即将走向决裂吗？

和绿党自民党联盟尚属首次一样，社民党作为传统老派大党，面临的不是两党联盟的常态，而是首次进入三党联盟。还是按照施罗德的标准，眼下多了一个服务员，有媒体讽刺道，其中一个服务员可能还想当领班。三党在许多主张上都无法轻易达成一致。绿党和社民党坚持核电退出，自民党主张重新进入，绿党和社民党主张在能源补贴上更多的支出，自民党要求重返债务刹车。最近，在对华政策上，绿党外长贝尔伯克更强硬，而朔尔茨则对脱钩提出警告。回到核电退出问题，在外部一大堆燃眉之急，后院马上就要着火的情况下，朔尔茨必须终结这场无谓的争论。执政联盟的裂缝越大，面临崩溃的风险越大。厨师不是那么好当的。

朔尔茨的决定被宣布之后，《核能法》第19次修订版在内阁火速通过，没有任何争论和讨论，接下来就只剩下联邦议院和联邦参议院投票通过了。命令刚公布时，绿党党内有质疑的声音，认为朔尔茨的决定无法约束联邦议院议员们。如果朔尔茨的决定真的得不到通过，那么，执政联盟也就真的要瓦解了。但无论是绿党还是自民党，他们显然不愿见证这样的时刻。就像当年被施罗德封为服务员的服务员本员、曾经的副总理和外长、绿党人菲舍尔所说的那样，我并不反对当服务员，只要厨师掌勺下的菜不是总烧糊的话。

关于核电的分歧和争论会因此结束吗？自民党副主席的判断引发了不安，他说，朔尔茨的决定不会终结核电争论，4月15日不会是最终日期，来年又会掀起一场论战。来自反对党基社盟的巴伐利亚州州长邹德发推文称，朔尔茨的命令是一个解决交通灯内部冲突的方案，却无法解决德国的发电问题。

能源危机将继续下去，一厨师和俩服务员这三个男人之间的故事，也将磕磕碰碰地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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